第36章 山居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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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雨与洪水的肆虐仿佛一场高烧,退去后,留下的是绵长而真切的痛楚,以及必须直面的一片狼藉。黎明来临,光线吝啬地穿透稀薄的云层,照亮了一个被彻底改写的世界。青翠的山峦仿佛被巨兽的利爪撕扯过,裸露着大片大片赭黄色的泥土和岩石,像一道道流着脓血的伤口。曾经层次分明、绿意盎然的梯田,如今被泥石流冲得七零八落,田埂崩塌,石块与断木混杂在厚厚的淤泥里,如同被随意丢弃的残破积木。几间靠近山脚的土坯房彻底坍塌,只剩下一堆湿漉漉的废墟,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狂暴。

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、水汽和植物腐烂的混合气息。寂静,一种饱含创伤的寂静,笼罩着村庄。没有鸡鸣,没有犬吠,只有山涧里依旧汹涌的浊流发出沉闷的呜咽。

叶知夏站在自家院门口,看着眼前这幅景象,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。她参加过生态修复小组,学习过应对环境变化的知识,但书本上的描述与亲眼所见的灾难现场,带来的冲击力是天壤之别。一种深沉的无力感,像冰冷的藤蔓,悄悄缠绕上她的心脏。

村民们陆续从暂时避难的村委大院或地势较高的邻居家走出来,他们沉默地看着被毁坏的家园,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,只有一种被巨大苦难碾压后的麻木,以及深嵌在皱纹里的、挥之不去的疲惫。没有人哭泣,没有人抱怨,只是默默地拿起铁锹、锄头、簸箕,走向那片泥泞的废墟。

行动,成了对抗悲伤和绝望的唯一方式。

知夏也加入了进去。她跟着苏远和几个年轻人,先去清理堵塞主要道路的泥石。淤泥黏稠沉重,一铁锹下去,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撬动。碎石和断枝混杂其中,不时磕碰出刺耳的声响。没人说话,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和工具与泥土摩擦的沙沙声。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后背,混着溅到身上的泥点,让她看起来和周围的村民没什么两样。

劳作是身体的折磨,却也是心灵的救赎。当第一段道路被清理出来,当第一户倒塌房屋的可用木料被抢救出来堆放整齐,那种微小的、具体的进展,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光,开始驱散她心中的阴霾。她看到身边那些黝黑、布满老茧的手,看到他们即使疲惫到手臂颤抖,也依旧没有停下的动作,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,从这片被蹂躏的土地上,从这些沉默的人们身上,悄然传递过来。

休息的间隙,她坐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上,下意识地摸向胸前的铜铃。铃铛上也沾了泥渍,她用手指细细地擦拭。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。她想起《刍狗纪》残卷里那些模糊的描述,想起陈怀安在赤地千里的青禾原挖井,想起林昭棠在狂暴的海洋上航行,想起沈砚秋在黑暗的矿井下挣扎……他们面对的,是不同形式的“失控”,是个体在宏大天地规律面前的渺小与无力。但他们都活了下来,不是凭借奇迹,而是凭借这种在绝境中依然不肯放弃的、近乎本能的劳作与挣扎。

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”

这句话,在此刻有了无比具体而沉重的分量。天地并非恶意折磨,它只是按照自身的规律运行,干旱、洪水、风暴,于它而言,不过是寻常的呼吸吐纳。而万物,包括人类,便是这呼吸间被随意拨弄的草狗。认清这一点,并非为了陷入虚无,而是为了放下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怨怼,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位置和所能做的事情。

“看那里。”苏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,他指着山坡上一处泥石流边缘,那里,几株狗尾巴草竟然已经从淤泥中探出了头,虽然歪斜,茎叶上还挂着泥浆,但那抹顽强的绿色,在满目疮痍中显得格外醒目。“生命比我们想象的要坚韧。只要根还在,只要种子还在,就能重新长出来。”

他的话,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知夏心中某个紧闭的盒子。她忽然明白了“山居”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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