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章 春芽讲茶(3 / 3)
子里钻,化了的雪水顺着衣领流进后背,冰得人打哆嗦,像背了块冰。她踩着没膝的雪往山上挪,棉鞋早就湿透了,冻成了冰壳,走一步就“咯吱”响,像脚腕上拴了串铃铛。脚脖子崴了三次,第一次还能忍,第二次就钻心地疼,第三次崴时,她抱着棵茶树蹲了半天,冷汗把额前的头发都浸湿了,黏在皮肤上,像条冰凉的蛇。
茶袋磨破了,粗布裂开道口子,茶叶撒在雪地里,像星星点点的绿,看着格外扎眼。“我想着,只要跑到山坳,就能自己支口锅,炒自己的茶。”春芽的声音轻下来,像怕惊扰了锅里的茶叶,指尖的茶钯也慢了,叶片在锅里轻轻打着转,“那天我摔了八回,膝盖磕在石头上,血混着雪冻成了冰碴子,硬邦邦的,碰一下就疼。可摸到茶袋里剩下的茶叶,就觉得还有劲——那点茶叶香,比掌柜的婆娘给的窝窝头还顶饿。”
窝窝头是陈面做的,带着股霉味,咽下去剌嗓子。可茶叶的香不一样,清清爽爽的,钻进鼻子就醒神,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洗了一遍。
火塘里的柴渐渐烧透,变成通红的炭,映得她侧脸柔和了许多。她抬手擦了擦眼角,不是哭,是被烟火熏的,指尖蹭过皮肤,留下点黑灰,倒像画了道淡眉。“你看这茶叶,”她用茶钯轻轻拨弄着锅里的冬片茶,叶片已经收了水汽,边缘微微发卷,“炒得太急,就会焦;揉得太狠,就会碎。人也一样,得熬,得等,才能活出自己的滋味。”
锅里的茶叶颜色变得深沉,墨绿中透着点褐,香气却越发醇厚,像坛封了多年的酒,开盖就漫得满屋都是。那香气钻进阿禾的鼻子,她眼上的白翳似乎都淡了点,模模糊糊能看见春芽的手——手背粗糙,指关节粗大,却在翻动茶叶时带着种说不出的温柔,像在抚摸什么稀世的珍宝。
春芽把炒好的茶叶倒进竹匾,动作轻得像怕碰疼它们。茶叶落在竹匾里,发出“簌簌”的声,像春雪落在新茶上。她低头对着茶叶吹了口气,鬓角的白发垂下来,扫过竹匾边缘,带起几片碎茶,慢悠悠地飘落在灶前的泥土里,像在给明年的春芽留种。
棚外的雪还在下,竹棚顶的积雪又厚了些,可棚里的暖,混着茶香,像条厚实的棉被,盖在每个人的心上。春芽看着竹匾里的茶叶,忽然又笑了,这次眼角的纹里,盛着的就不只是火光了,还有大半生的光阴,熬成了茶,苦尽甘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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