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章 春芽讲茶(2 / 3)

加入书签

稻草堆里藏着老鼠跑过的窸窣声。她摸着怀里那片被体温焐得半干的茶芽,边缘已经发脆,却还带着点韧劲。忽然就想,它都能熬过霜,我凭什么不能熬?

那片茶芽她揣了三天,直到它彻底失去水分,变成片脆生生的枯叶,才舍得放进贴身的布兜里。布兜是娘给她缝的,针脚歪歪扭扭,却结实。从那以后,她把掌柜的骂声当炒茶的调子听——尖厉的是“杀青”,得猛火快炒,逼出水分;沉闷的是“揉捻”,得慢慢来,让茶叶裹紧香气。连竹棍抽在背上的疼,都当成茶叶在“醒”——就像新采的茶得在竹匾里摊半天,把水汽散透了,炒出来才香。

别人炒茶图快,恨不得一刻钟就出一锅,锅沿的火星子还没灭,就忙着倒出来,好赶下一锅。她偏要慢,火也调得小,守在锅边,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茶叶的颜色。看它们从嫩黄变成墨绿,从带着水汽的软塌塌,到干爽得能听见脆响。指尖偶尔碰一下锅沿,烫得赶紧缩回来,却记住了那温度——得是不烫手却能焐热骨头的暖,茶叶才肯把香全交出来。

“茶叶跟人一样,得慢慢哄,”她总在心里默念,“急了就跟你赌气,不肯香。”

有回炒明前龙井,头天夜里下了场小雨,茶芽吸足了水,嫩得能掐出水,指尖一碰就打蔫,娇气得很。她守着铁锅站了整夜,火塘里的柴换了三茬:第一茬是松枝,烧得旺,火苗“呼呼”地舔着锅底,用来“醒锅”,让锅心的温度匀匀地往上爬;第二茬是硬木,火稳得像块石头,红通通的却不张扬,适合“定色”,让茶叶在锅里慢慢舒展开,把绿留住;第三茬添了点柏叶,烟火气里就渗进点清苦的香,像给茶叶镀了层底色。

天快亮时,东方刚泛起鱼肚白,锅里的茶叶绿得发亮,像浸了春水,叶尖还带着点刚采时的嫩黄。抓一把在手里,干燥得能听见“沙沙”响,凑近了闻,有雨的清润,有火的暖,还有茶本身的醇,混在一块,就像把整个春天都揉进了叶片里。

掌柜的被香味勾过来,穿着皱巴巴的短褂,头发睡得像鸡窝。他捏起一撮放嘴里嚼,先是皱眉,大概觉得不如往年的焦香冲鼻,后来慢慢舒展,喉结动了动,愣了半天,说“这茶里有股子劲,不像你炒的”。

春芽没说话,只看着锅里翻腾的茶叶笑——她知道那股劲是什么。是后半夜困得栽跟头时,攥着滚烫的锅沿站稳的力气,掌心的皮被烫得发麻,却不敢松手;是被溅起的火星烫出水泡时,往伤口上抹草木灰的狠劲,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,却咬着牙把灰按实了;是摸着怀里那片早成了干叶的茶芽,告诉自己“再熬熬”的犟脾气。那片干茶芽磨得布兜都起了毛边,边缘碎成了渣,却成了她夜里最踏实的念想,摸一摸,就觉得还有劲。

“后来我才知道,那股子劲是熬出来的,”春芽往灶里添了把松针,针尖上还带着点雪,遇火“滋啦”一响,烟火气里顿时飘起股清苦的香,混着茶叶的甜,像极了她说话的调子——先涩后甘,余味绵长,“就像梧桐护着她的琴,我护着这口锅,不是护着物件,是护着自己熬过来的日子。”

她二十五岁那年,掌柜的欠了赌债,红着眼珠子找上门,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,带着酒气和烟味:“把你抵给债主,抵了我的赌债!他说了,给你口饭吃就不错了!”

那天她正在炒茶,铁锅烧得发烫,茶叶在锅里“噼啪”响,像无数只小巴掌在拍,替她喊冤。她没哭,眼泪早就被柴烟熏干了,眼眶涩得像抹了草木灰。趁着掌柜的跟婆娘吵架——大概是在争该多要几两银子,婆娘尖利的骂声刺得人耳朵疼,她卷了件打满补丁的棉袄,棉袄里子磨出了棉絮,风一吹就往外飘。又揣了半袋刚炒好的雨前茶,茶叶还带着锅气,暖乎乎的,隔着粗布都能闻到香。她没敢走正门,从柴房后的狗洞钻出去,往山坳里跑。

雪下得跟今年一样大,鹅毛似的往脖

↑返回顶部↑

书页/目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