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13章 玉屏箫魔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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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康熙年间,贵州玉屏县出了桩奇事——城西竹林里夜夜飘箫声,调子时而像山涧流水般清亮,时而又像妇人哭坟般凄厉,听得人心里发毛。更怪的是,但凡偷砍竹林里那片“玉屏竹”的人,第二天准会抱着断竹在林子里打转,嘴里还哼着那支怪调,要等太阳出山才醒得过来。

当地人都说,是“箫魔”缠上了这片竹林。

说这话时,没人敢提苏天化的名字。

苏天化是玉屏最好的箫匠,手上的活儿是祖上传的绝艺。他爹临终前攥着他的手,指着院里那丛百年玉屏竹,气息微弱却字字郑重:“咱苏家做箫,一不贪财,二不滥伐,三不做‘断魂箫’——那东西勾魂,也伤自己。”苏天化当时点头如捣蒜,可等他爹闭眼没半年,就把这话抛到了脑后。

那年冬天,城里来了个穿锦袍的官爷,出手阔绰得吓人,张口就要十支“通天箫”。苏天化心里清楚,通天箫得用三十年以上的老玉屏竹心做,可院里的老竹早被他爹砍得差不多了,剩下的都是刚冒头的嫩苗,根本撑不起“通天”的音色。官爷见他犹豫,从袖袋里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元宝,“咚”地拍在桌上:“只要箫好,钱不是问题。要是做不出来,你这箫坊,往后也别想在玉屏开下去。”

苏天化盯着那锭元宝,喉咙里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花。他娘卧病在床,药钱早就欠了药铺掌柜一屁股;坊里的三个徒弟等着工钱过年,每天都眼巴巴地看着他,眼神里满是期待。当晚,苏天化揣着磨得锃亮的柴刀,趁着夜色溜进了城西的竹林。

那片竹林是玉屏的禁地,老人们常说,里头的竹沾过先人的血。当年张献忠过境,把逃难的百姓堵在竹林里,箭雨落下时,竹子染透了殷红,后来竟长得比别处的竹更坚韧,做成的箫音色也更清亮悠远。苏天化以前路过,总觉得竹林里凉飕飕的,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,可那晚满脑子都是金元宝和药罐,哪顾得上这些忌讳。

他在竹林深处选了棵碗口粗的老竹,柴刀刚砍下去,就听见“吱呀”一声轻响,像是有人在耳边叹气。苏天化手一抖,柴刀差点掉在地上。他骂了句“邪门”,咬着牙继续砍,直到竹子“咔嚓”一声断在地上,竹芯里竟渗出几滴暗红的水,像凝固的血似的。

回家后,苏天化连夜剖竹、烤料、钻孔。玉屏竹做箫有讲究,得先把竹料埋在黄土里“醒”三个月,让竹性定下来,音色才稳。可官爷只给十天期限,他干脆省了这步,直接用炭火猛烤竹料,竹料被烤得“滋滋”响,冒出的烟里竟裹着股淡淡的腥气,像极了血干后的味道。

第七天头上,十支通天箫总算做成了。官爷来取箫时,苏天化递箫的手止不住地抖——他无意间发现,每支箫的吹孔里,都隐约映着张模糊的脸,眉眼间的愁苦,像极了老人们口中那些被张献忠杀害的百姓。官爷接过十支箫,随手抽了一支凑到嘴边试吹,调子刚起,院外的狗就疯狂吠叫起来,天上的云也慢慢聚成了黑团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官爷却只当是巧合,揣着十支箫满意离去。

官爷走后没三天,怪事就来了。

先是苏天化的娘,夜里总说听见有人在窗户外吹箫,调子跟苏天化做的通天箫一模一样,可打开窗,外面连个人影都没有,只有冷风卷着落叶打转。接着是坊里的大徒弟,有天早上起来,发现自己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比着吹箫的姿势,嘴里还哼着那支怪调,怎么掰都掰不开,直到晌午才恢复正常。

最吓人的是苏天化自己。他夜里总做噩梦,梦见自己站在城西竹林里,手里攥着那把柴刀,面前站着个穿粗布衣裳的姑娘,姑娘手里也拿着支箫,箫管上刻着个小小的“竹”字。姑娘的声音轻飘飘的,却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:“我是这片竹林的守竹人,你砍了百年老竹,又省了‘醒竹’的步骤,让竹魂附在箫上,现在它们正跟着那十支箫害人呢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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