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章 梨花落尽月又西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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残荷泣露的秋日,荣国府的朱漆游廊仿佛浸在冰水里。

王熙凤斜倚在贵妃榻上,指尖掐进苏绣靠枕的缠枝莲纹样里,平儿战战兢兢递上的碧螺春,在她眼底凝成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泉。

“好,好得很”

她忽然轻笑,丹蔻指甲划过汝窑杯沿,出刺耳的锐响,“我道琏二爷这些日子怎生这般勤勉,原是外头另辟了洞天福地。”

窗外掠过孤雁的哀鸣,映得她半边脸沉在阴影里,宛若一尊即将碎裂的玉观音。

平儿屏息望着她家奶奶从暴怒的烈焰跌入冰封的深潭,只见那对柳叶眉慢慢舒展开来,竟晕开一抹梨花带雨的笑:“去把库房那匹雨过天青的软烟罗取来,再开匣子拣那支并蒂海棠步摇——咱们该去迎一迎那位天上掉下来的好妹妹。”

小花枝巷的梧桐叶正扑簌簌地落,尤二姐坐在窗下绣并蒂莲,忽见巷口涌来一片云锦霞帔。

为的妇人通身素净,偏生鬓边海棠钗颤巍巍挑着万种风情,未语先递过一声哽咽:“苦命的妹妹!

怎让那起黑心肝的作践到这步田地!”

尤二姐手中的绣绷“啪”

地落地,眼见那神仙妃子般的人物执起她的手,滚烫的泪珠正砸在腕间翡翠镯上:“我若早知有妹妹这般品貌人物,便该三媒六聘迎你进门,何至于让你受这委屈?”

这话语裹着蜜糖的毒药,顷刻融化了尤二姐心防。

她怎瞧得见凤姐眼角余光正扫过院中西域玫瑰——那是贾琏从未赠过她的稀罕物。

“好妹妹,且随家去。”

凤姐将软烟罗披在她肩头,流苏拂过颈间红痕,“咱们姐妹相伴,总强过在这见不得光处凋零”

语未尽泪先流,倒像是她才是那个被辜负的。

尤二姐晕陶陶跟着登轿时,怎知轿帘落下那刻,凤姐指甲正掐断袖中一串珊瑚珠。

大观园的晚桂香得诡异,李纨见凤姐亲自携人来时,惊得险些摔了手中的《女则》。

“珠大嫂子最是慈悲。”

凤姐将尤二姐往前轻推,声音甜得淬毒,“这孩儿交与你照管,权当多添个女儿疼惜。”

转身却对尤二姐叹道:“你琏二哥哥近日染了咳疾,妹妹且暂住稻香村将养些时日。”

是夜凤姐独坐镜前,慢条斯理拆卸钗环。

平儿颤声问:“何不直接”

铜镜里闪过寒光:“急什么?园子里多的是吃人的虎豹,何须脏咱们的手?”

忽听得窗外猫儿惨厉嘶叫,她轻笑:“你听,连畜牲都懂得清理门户。”

翌日宁国府正唱《牡丹亭》,忽见凤姐素衣散作杜丽娘妆冲进来,水袖翻飞间直扑尤氏:“好嫂子!

我竟不知哪里得罪了你,要这般将我往死路上逼!”

泪珠儿串线似的落在戏台红氍毹上,惊得扮杜丽娘的小旦僵在“惊梦”

的唱词里。

尤氏慌得去扶,反被扯散八宝璎珞项圈。

凤姐忽又转向贾蓉,指尖点着他鼻尖冷笑:“蓉儿倒是出息了!

竟学会给你二叔拉皮条!

明日是不是要学薛大傻子开起妓馆来?”

满堂宾客目瞪口呆间,她倏地收泪整衣,从袖中甩出账本:“二百两雪花银,买我今日装聋作哑——否则咱们顺天府堂上见!”

待宁国府人屁滚尿流去取银票,她悠然拾起地上摔碎的玉簪:“可惜了,上好的和田玉。”

转身时裙裾扫过碎玉,像扫开一片残花。

尤二姐在稻香村方住三日,已觉出不对。

送来的膳食从鸡丝燕窝变成冷炙残羹,丫鬟们眼神躲闪似避瘟疫。

这夜忽闻窗外婆子嚼舌:“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,当我们奶奶是收破烂的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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