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2章 谁家媳妇能呼风唤雨(1 / 2)
赵干事的铁皮喇叭在冻土路上撞出刺耳的回响,“查封建迷信,停一切非法试验!”
他踩着胶鞋碾过结霜的枯草,身后三个戴红臂章的干部抱着笔记本,裤脚沾着乡公所的黄泥。
霜粒在他鞋底咯吱作响,冷风卷着尘土钻进衣领,像细针扎在脖颈上。
靠山屯的村民早围了半圈,没人说话,只听见远处柴垛被风吹动的窸窣声,和某条狗压抑的低吠。
空气里浮动着松木灰与陈年稻壳混烧后的焦香。
林建国攥着半块金薯的手紧了紧,红薯甜香混着松木香飘在冷空气中,那香气黏稠得几乎能挂在舌根。
他指尖还残留着烤薯表皮的粗糙触感,温热透过粗布口袋渗进掌心。
雪窑婆的拐棍“笃”地戳在青石板上,声音清脆如敲骨。
她佝着背挤到最前头,灰布衫洗得发白,却浆得硬挺,袖口磨出毛边,蹭过石沿时发出沙沙轻响。
“同志,咱没拜神。”她举起怀里的竹篮,盖着的蓝布一掀,蒸腾的热气裹着蜜甜涌出来,十二枚金薯整整齐齐码着,表皮烤得焦红,裂纹里渗出琥珀色的糖汁,在冷风中凝成细丝,轻轻颤动。
赵干事皱着眉后退半步:“这是……”
“暖田红薯。”雪窑婆掰了块塞进他手里,烫得他下意识缩手又不敢甩,“用竹管导地热,牛粪捂温床,您尝尝?”
赵干事捏着滚烫的红薯,被甜香勾得咬了一口。
软糯的薯肉在舌尖化开,甜得他眼睛发直,喉结动了动,突然猛咳起来:“这、这淀粉含量得有……”
他掏出手帕擦嘴,棉布上留下一道油亮的糖痕,“不合农技常理!普通红薯哪能甜成这样?”
“合的。”
话音未落,育苗廊的帘子被人掀起一角,冷风卷着炭笔灰扑进来,呛得干部们接连咳嗽。
林英走出来,穿件洗得泛白的蓝布衫,却比旁人站得直些,手里三支温度计在月光下闪着水银光泽,另一只举着张竹管剖面图,墨迹未干的“热导系数”四个字被风掀起一角,纸页边缘还沾着一点竹屑。
陈默抱着卷图纸跟在她身后,指尖还沾着炭笔灰,那是昨晚他在油灯下画了半宿的“暖田带”分布图,灯芯爆了三次,火光映着他眼底的血丝。
“热源分三部分。”林英走到赵干事面前,温度计在两人中间晃了晃,玻璃管里的液柱微微震颤:
“表层是牛粪发酵产热,中层竹管导地下温流,顶层油布覆膜聚光。”
她指了指育苗廊上绷得笔直的油布,阳光穿过纤维缝隙,在地上投出蜂巢般的光斑,“您看这弧度,陈同志算过,能把日头光聚成三把火。”
陈默展开图纸,墨迹清晰标着竹管间距、油布角度、发酵池深度。
他还特意用红笔圈出主井旁的压力调节阀:“一旦积热超限,会自动泄压。”
赵干事低头翻看,指尖划过“地温监测表”上密密麻麻的数字,从凌晨三点到正午十二点,温度变化像条温柔的曲线,每格都标着具体时间,纸面还留着被手指反复摩挲的油光。
他额头冒出汗珠,抬头时镜片蒙了层白雾:“你、你这是知青搞的科学?”
“是靠山屯的土。”林英没接话,目光扫过围拢的村民。
林招娣正拽着林小栓的手,孩子嘴里含着半块糖,眼睛亮得像星子;老猎户王大柱蹲在墙角,嘴里咬着烟杆,却没点,烟丝干涩的气息浮在唇边,他在听。
“叔叔心里黑,山要吐他。”
奶声奶气的童音突然钻进人堆。
血祭童不知何时从哪家柴垛后钻出来,红棉袄上沾着草屑,鞋尖还挂着一根蛛丝,踮着脚抱住林英的腿。
她仰着头,瞳孔里映着夕阳,像两汪清潭:“山说,他身上有坏味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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