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3章 雪底下冒热气儿(2 / 2)
他媳妇刚把最后一捆秸秆搬到窑边,“上回我家灶膛漏烟,三间屋全呛着,这热要是串坏了……”
“试。”林英打断他,“我和陈默先建三窑连体,成了,你们跟着;不成,我把自家存的粮全拿出来赔。”
陈默在旁翻着笔记,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。
他望着林英侧脸被雪光勾勒出的轮廓,突然笑了,这个总说“靠自己”的女人,此刻像棵扎进冻土的红松,根须却悄悄和所有人的希望缠在了一起。
“我算过。”他举起笔记本,“三窑连体,共用导热层,热量损失能降三成。英英说得对,试。”
试建那天,整个靠山屯的青壮都来了。
林英站在窑顶指挥,陈默在底下递工具,雪窑婆带着妇女队筛土,春芽儿举着根竹竿当标尺,跑前跑后喊“往左半尺”。
日头偏西时,三座连体雪窑立在了村东头,像三只头挨头的白企鹅。
陈默把温度表分别插进三个窑缝,水银柱缓缓爬升,一号窑八度,二号窑七度半,三号窑七度。
“热串过来了!”二愣子媳妇拍着手跳起来,花围裙上的补丁被风吹得鼓鼓的。
林英望着窑顶渐渐融化的雪水在檐下结成冰棱,突然想起前世在边境追毒贩时,见过雪山脚下的温泉,也是这样热气腾腾。
“十八天。”她转头对陈默说,“秧苗能出齐。”陈默的眼镜片上又蒙了层雾,他没擦,只是用力点头,镜片后的眼睛,比雪地里的冰凌还亮。
田守田是在傍晚来的,他的棉裤腿沾着草屑,手里攥着本蓝皮登记簿,封皮上“大兴安岭越冬育苗实验档案”几个字被磨得发白。
“我把数据全记上了。”他翻开本子,纸页间飘出股旧书的霉味,“温度、湿度、金纹出现时间……”
他突然顿住,喉结动了动,“县上的人说这是‘土法乱搞’,可小菊昨天喝了米汤,能自己坐起来了。”
林英没说话。
田守田却突然弯下腰,脊梁骨弯成张弓。
他的棉帽掉在雪地上,露出两鬓的白发:“我替全县喝不上热粥的娃,谢你。”
林英弯腰捡起棉帽,拍净上面的雪:“谢我不如谢地。”她把帽子扣回他头上,“地有热,人有心,总能捂出个春天。”
深夜,林英躺在火炕上,听着陈默在里屋翻笔记的沙沙声。
玉坠贴着心口发烫,她轻手轻脚摸出窗台上的铜盆,舀了勺寒潭水倒进去,水面立刻浮起层金纹,和白天雪窑里的一模一样。
她推开窗,冷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,却吹不散铜盆里那圈微光。
远处,冻骨屯方向传来声闷响,像块冰坨子砸在厚雪上。
她知道,那是第一株冰育麦穗,顶破了冻土。
春芽儿天没亮就爬起来了。
他裹着林英给的旧棉袄,怀里揣着块烤红薯当早饭。
竹编的温度表套在他手腕上晃荡,里面的水银柱还缩成颗小珠子。
他踩着新雪往村东头走,靴底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响。
路过第三座雪窑时,他突然停住,窑缝里飘出的热气比昨儿浓了,在冷空气中凝成条白练,直往天上窜。
“三号窑……”春芽儿摸着温度表,小脸红得像颗冻柿子,“今儿准保能测到十七度!”
他吸了吸鼻子,加快脚步往晒谷场跑,棉鞋踩得雪壳子直响,“苗高八寸……苗高八寸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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