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0章 一种延续(1 / 2)

加入书签

他手指轻敲石案——这本是漫不经心的旧习,此刻却因心境翻涌,每一下敲击都显得格外沉重。他曾见过无数求长生、求突破、求逆天之人,也见过愿献灵根、愿断亲念、愿毁心脉者,却从未见过有人愿主动将肉身弃之如敝履。即便在最古老的秘闻中,也只是零星提及某些远古存在“形意俱损”“以道化灵”,但那些皆是不得已而为之,是被逼至绝境的悲歌,而非自愿抉择。

董红拂轻轻摇头,嘴唇微抿,未发一言。她神情看似沉静如常,眼底却难掩震动。她自恃血脉天赋超常,修为虽不及南宫婉,却自信未来青云可期。若要她放弃肉身——便意味着舍弃血脉,舍弃未来一切可能,舍弃修士所有的荣光与伟力。纵然能得长生,也只是化作无根之魂、无形之影,与天地间的游魂野鬼,又有几分差别?

她的睫毛微颤,甚至第一次怀疑:若世间真有这种术法,那绝不是名传天下的仙法,而更像是触犯天纲、逆转生命秩序的禁术。

一旁的董宣儿,此刻竟忘了呼吸。她修为尚浅,却因年轻,愿望、欲念与执念反而更炽。她不懂大道深意,不通古法秘辛,可“舍弃肉身”四字,依旧听得她如遭雷击。她生来体弱,为修仙拼命,以灵丹续命,以苦修求存。她想长生,想飞升,想突破天地的桎梏,可她想要的是鲜活地活着,是振翅飞翔,是站在天地之巅俯瞰众生,而非成为一缕没有躯体的孤魂意识。

她指尖微微颤抖,一声惊呼险些冲至喉间,全凭残存的理智,才硬生生将声音压在唇齿之间。她望着王谢,眼中有震撼、有不解、有难以言喻的恐惧,却也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动摇——能说出这种话的人,绝不会只为哗众取宠。

这一刻,四人皆默,可每一人的心神都在疯狂权衡利弊。

而王谢神色依旧,语调平静如水,无半分夸饰,无半分激昂,更无丝毫刻意震慑之态。他只是如实陈述,如裁决般,将真相重重刻在所有人心头:“此法可解寿元之困,却亦断大道之路。”

他未提高声量,声音却清晰得仿佛每个字都带着锥心的锋芒,狠狠击中修士最深处的信念——修仙之途,本就是为争一线长生,为攀更高境界,为求天上不死之名。若断修为、舍肉身,便等于断尽可能,斩尽希望。

若问修士愿不愿为长生付代价?他们愿。愿付灵石,愿耗寿元,愿断血脉,愿弃亲情,愿拼尽全力对抗天灾心魔,哪怕身死也无怨无悔。可若问他们是否愿意主动舍弃肉身,永绝突破之机,只换一段无休止的空洞存续——绝大多数修士宁愿冒死求道,也不会踏入这种形式的“永生”。那不是长生,而是被剥夺生命意义后的可悲延续。

南宫婉睫毛轻动,神色愈发冷峻。她不再轻佻,不再讥讽,甚至卸下了防备的轻蔑——因为王谢说的不是空口白话,也非虚玄欺人。他说得太过平静,不带利益诱惑,不用神通震慑,也不求众人立刻信服。正因为这份沉静,反而比任何夸夸其谈都更让人心惊。

他仿佛站在云端的神祇,在陈述一条早已镌刻于天地的铁律:要长生,便付代价;代价越极端,术法越真实。

穹老怪心底翻涌不息。世间若真有此法,便意味着天地间存在一种超越常规修行的古老路径——不是飞升,不是逆命,而是脱离天地生灭循环,成为某种纯粹的“存在”。在他看来,这是可怕的,甚至带着亵渎天道的意味,因为它不似修士求道的正果,更像以元神为囚笼,将自己永远禁锢于一方虚无。

董红拂目光低垂,思绪纷乱如麻。作为从未掉以轻心的修士,她深知自己能接受有意义的牺牲,却无法容忍无意义的沉沦。若舍肉身、断修为,便意味着永远停留在当前境界,永远无法突破桎梏,永远无法问鼎天道。这不是修仙,而是将自己亲手锁进一座没有腐朽、没有终结,却也没有任何希望的活墓。

↑返回顶部↑

书页/目录